清早起来,刚站定在窗户跟前,妻子以为我要开窗,说道:今天雾大,不要开了。我说,不开窗户,窗外是霾,不是雾。霾和雾是有区别的。霾很浓密,很厚重,霾把天和地结成了一块儿,仿佛要把天和地锁住。天是灰黄色的,街道是灰黄色的,树木是灰黄色的,空气是灰黄色的。近处的楼房好像被一层灰黄色的纱包裹着,面目不清,而远处的所有建筑物仿佛浸泡在混浊的污水中,一团一团的脏。这霾太厉害了,它侵蚀着城市的每一寸皮肤,它有一副蛮横霸道的面孔,固执,偏执,它从人们的面颊上掠过去,把一缕苦味塞进人们的鼻孔,从有霾的街道上走过去,你的心情也像被霾玷污了,烦躁,黯淡,甚至沮丧。据资料介绍,霾中含有的有害物质,对身体是有伤害的。城市里的烟囱拆光了,人们不再用煤炭做饭、取暖,不少汽车也是绿色出行,以电为燃料,农村人也不用柴火烧炕、做饭了,为什么霾依旧很猖狂?它是不是一种顽疾,是空气中的癌?
霾是以雾的面孔出现的,它和雾一样,有形态,有味道,有颜色。其实,霾和雾有本质的不同。农村人把雾叫做烟雾。雾有烟一样的模样,烟一样的特质,烟一样的色泽——灰色中混杂着一点白。
年轻的时候,我常常被生产队长派到村子后面的山里干活儿,在那里,我们生产队有二百亩山地。在有雾的日子里,我们照常犁地,锄地,放牛。雾很轻,我们用草帽一扇,一大片雾就会被扇出一个窟窿;雾很薄,驮在牛背上的雾,挂在犁把上的雾,只要我们的手臂向上一伸,就可以戳透它;雾有味,味道很淡,淡淡的烟味;雾是湿润的,抓一把雾在手里,揉揉,手心里就不糙了,舒展了。人和牛一旦被雾罩住,从远处看,缥缈、虚空,仿佛在幻境中,这雾,似乎要把你带到天上去,和白素素的云团融合了。雾不会死缠着你的,它一旦来了,舔你,挠你,甚至围住了你,可是,不一会儿,它就升腾了,或飘走了。当它走了之后,山头,山坡,树木,庄稼,青草仿佛被洗濯了一遍,天地间,哗的一下亮堂了。雾会障人眼目的,它使人短视。人不能生活在被雾锁住的天地里。如果你挂一身雾,就会显得虚胖,使你失去本真。
在山里,没有霾,雾和霾不可能搅和在一起。即使再大的雾也是短命的,一阵风,山里便十分清秀。只有在城市里,雾和霾才会勾结,使人辨不清。真的假不了,假的不能真。霾再伪装还是霾,即使雾霾,本质也是霾。
在我居住的这个城市里,春天里的霾是最厉害的,尤其是到了暮春时节,空气湿度大,霾和雾相互缠绵,霾和雾是很难分清的,天和地被灰蒙蒙地连结在一起。雾霾不只含有有害物质,它会障了人的眼目,人的目光穿不破雾霾,使人看不清事物的本来面目,它像训练有素的骗子,欺骗着行人——小车发生摩擦、碰撞是常有的事。雾霾使人觉得十分压抑、懊恼,甚至愤懑,可是,面对这样的日子,我们毫无办法。幸亏,雾霾猖狂的日子毕竟是有限的,风清日朗,天宽地阔的时光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