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匠人

2024-12-27 14:58:00 作者:姜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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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世代传承、延续不衰的乡村匠人,在满足人们生产、生活需求上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也更为传承传统技艺和农村文化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在广大乡村,大凡有着某种技能而能够为人们提供专业服务的手艺人,都被人们尊称为匠人。诸如铁匠、铜匠、木匠、石匠、篾匠、秤匠、瓦匠、纸匠、染匠、伞匠、皮匠、锔匠、劁猪匠、杀猪匠、剃头匠、补锅匠、补鞋匠、弹棉匠、磨刀匠、裁缝匠等等,细数起来,能数出一大串。这些世代传承、延续不衰的乡村匠人,在满足人们生产、生活需求上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也更为传承传统技艺和农村文化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现代工业、科技的发展,许多传统技艺已被现代高效集约的生产、服务方式所代替,有些则因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而失去存在的必要,如补锅匠、补鞋匠、裁缝匠、锔匠、染匠等,相关的工匠职业也就逐渐走向衰落,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记。

不过,在我的家乡陕南乡村,往日红火的一些匠人虽已少见,但有些与农民生活密切相关的匠人,在一定范围仍然存在着。诸如木匠、篾匠、纸匠、杀猪匠、剃头匠等,他们在乡村生活中依然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职业角色。

木匠,是用木头建造房屋和制作各类家具、农具的匠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大凡搞建筑、做嫁妆、打家具,都离不开专业的木匠。尤其是乡村建新房,事先都要请木匠前来备妥所需椽木檩料和木门木窗,嫁女也要请木匠上门来打制各类家具作为陪嫁,所以技艺高超的木匠,一直是最繁忙的,也是最吃香的。

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农村自建房已逐渐由砖混结构代替了土木结构,建房不再用木料了,城镇家居市场成套的现代家具成为嫁女陪嫁的首选。故此,木匠职业难以为继,也就不再像过去那么红火了。但农家人生活中,一些实用的农家用具,大到睡柜(储藏粮食的柜子)、寿木、风箱、碗柜、八仙桌,小至水桶、木盆、木椅、板凳等,仍然有着很大的需求,却在市场难以买到,还是得请木匠来做的。加之乡下都不缺木料,请木匠来制作,只付工钱,比到市场购买便宜得多。所以为数不多的乡村木匠还是很受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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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竹子制造竹器的乡村手艺人,被称为篾匠。比之木匠,篾匠的工具很简单,就一把篾刀、一把小锯子、一把卷尺而已。篾匠的本事在于刀功。劈竹备料时,常人劈竹,不是厚薄不匀,就是容易劈叉,糟蹋竹子。而篾匠一上手,运刀自如,随心所欲,篾片宽窄厚薄,分毫不差。篾匠再冷都不戴手套,怕的就是影响刀功。陕南农家大多都有自己的竹园。篾匠被东家约请上门后,首先进竹园现砍一捆水竹,凭借着熟练的技艺和精湛的手法,不几天就将一根根竹子变成一件件实用、精美的竹器,如背笼、竹席、竹篮、竹箩、竹筐、筛子、簸箕、笊篱等等。这些竹制品,农家人的日常生活哪一样也少不了。如今有些生活用具已被塑料等材质所代替,但陕南农家人还是比较青睐耐用、美观的竹器。就连一些城里人到乡下旅游或走亲戚,也会带回两件小巧精美的竹器。所以篾匠在陕南乡村依然有着用武之地。

蔡伦发明的造纸术,自明清时期由长安传入陕南后,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尽管现代造纸业无所不能地大量生产着不同用途的各类纸张,但原始纯手工造纸的纸匠在陕南乡村至今仍然有着自己的市场。这些传统纸坊生产的一种叫皮纸的纸张,虽然较粗糙,质地较硬,但韧性好、吸水性强,皮实耐用、价格低廉,在乡村很受青睐,被广泛用于包装食品和中草药,以及教道抄经、撰立家谱和丧葬、祭祀等。此外,农村丧葬和祭祀用的大量火纸、黄表,以及乡下文人墨客用的普通宣纸,也都产自这些造纸作坊。旺盛的市场需求支撑着部分乡村传统纸匠职业的长盛不衰。如被誉为“造纸术的活化石”——柞水杏坪纸坊,已被列为陕西省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乡村众多工匠中,纸匠是最辛苦的。造纸原料(竹子、树皮、秸秆等)需经碾压、浸泡、拌灰、清洗、蒸穰、捣浆等十几道繁杂工序才能制成一池纸浆,尔后纸匠立于齐腰深的阴暗潮湿的纸槽里,把着捞纸帘子手工荡帘捞纸,使纸浆纤维均匀地浮附在纸帘上形成湿纸。双手每天持帘在纸浆池中浸泡达上千次,所以很多纸匠师傅都得了湿疹和关节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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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属大型家畜,宰杀需具有专业技能,不像杀鸡一样,自己养自己杀,而须请专业的杀猪匠来杀。杀猪匠一般不是常年有活,春夏秋三季都是淡季。但到了十冬腊月,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每到这个时候,杀猪匠就忙得一天到晚不着家,有时一天要赶几家,杀好几头猪,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陕南乡下的杀猪匠一般是不取报酬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主家会赠二三指宽的一条项圈肉,另外可落得一把猪鬃和一堆猪毛,积攒多了送农资收购站,能换得一笔微薄收入。现时一些地区职业化的杀猪匠已开始取酬,一般在百元左右。一天杀两三头,能挣得两三百元。但杀一头猪,从烫毛、砍肉,到处理完下水,一般需几小时,而且弄得一身水一身血,挣的实际也是辛苦钱。

剃头匠是个不起眼的职业,却是乡下人谁都需要的行当。城镇理发馆供城镇居民和公职人员理发,喜好剃光头的农家人的头发都是由村里的剃头匠给剃的。严格来说,剃头匠不是理发师,理发师是“理发”,是用剪子剪,用推子推;剃头匠是“剃发”,耍的是一把剃头刀。看起来简单,却也是一种技术活,要耐心细致,剃得利落,剃得干净,不能有任何伤痕,而且还给修面、刮胡子,让人感觉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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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就曾是无数剃头匠中的一员。全村近四十户人家,二百余人,每月再不剃也得剃上十几个。尤其到了年关,人们都忙着办年货,他却忙着给人剃头,每日一拨一拨的,不仅来者不拒,还给供烟供茶,到饭点了还给把饭管上。就为这,母亲没少生气和唠叨,父亲却说,都是门跟前人,咋能不给剃。母亲也就没了脾气,有人来剃头,照例热情接待,还早早把洗头水给备上。村里的剃头匠一般是不收费的,父亲给人剃了一辈子头,没收过一分钱。但他赢得的是尊敬,赢得的是口碑,成为当地人交口称赞的好人。可见此职业不仅是一种手艺的传承,更是一种人与人之间亲密和谐关系的体现。

责任编辑: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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