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零食

2024-12-31 10:55:17 作者:张春燕

20241231101139175-54-e43ef.jpg

到尼泊尔之前,我们被告知:这个国家没有高速公路,旅游大巴所到之处,不但灰尘多、噪音大,而且时常拥堵,不能按时吃上饭的可能性极大,加上异域的饮食也不一定合胃口,所以准备一些零食是必要的。

飞机从北向南穿越喜马拉雅山,把我们送到了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这个城市大多数的街道没有人行道,道路既窄且不平,行人、汽车、自行车、三轮车,还有数量多、嗓门大、动作猛的摩托车,不停穿梭。尤其在三岔路口,常常让人提着心吊着胆,捏着把冷汗。

这杂乱喧嚣、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城市,是真诚热情、快乐友善的。几天里,我们遇到很多双手合十、微笑着跟我们打招呼的人,有脸上沟壑纵横却笑意盈盈的老人,有活力满满的年轻人,还有耐心为我们指路的中年人。

我们在奇特旺居住的酒店位于塔鲁村,周边都是塔鲁族人。这个民族有着很传奇的历史:他们曾经生活在北印度,16世纪时在种族战乱中逃难,辗转迁徙来到奇特旺。这里属于亚热带平原,紧邻国家森林公园,潮湿闷热、蚊虫瘴气和具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是威胁他们生存的多重外力。但这个多难而又坚韧的民族,顽强地抵御了这些影响生存的不利因素,在奇特旺扎下了根。尽管奇特旺因为国家级森林公园这世界遗产而蜚声中外,游客纷至沓来,但绝大多数的塔鲁人依然安静从容地过着他们种族几百上千年沿袭的生活。

那晚,我们在中文名为高兴的当地导游带领下,走进了距酒店一百多米、房子建在公路边的塔鲁族家庭。他们家三间卧室是砖木结构,上面盖着玻纤瓦,我们站在门口看到,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子里有两张床,上面的卧具是我们小时候在农村看到的样子——棉布做的花被子、花枕巾,陈旧而皱巴。另一边的厨房是泥巴屋,上面盖着草,里面有两个破旧的木柜子和一个塑料凳,一个塑料置物架,一个长方形的铁皮盒子是他们烧柴做饭的地方,房子低矮,有些木材已经朽烂,很担心会垮掉。

我们去的时候,是当地时间晚上8点过,他们还没吃饭。通过导游高兴,我们跟这家的女主人聊了一会儿,她有一个儿子,六个女儿,还有一个曾孙。女主人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年出生的,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但她身体结实,脸上皮肤紧实,看起来只有50岁多一点。她的儿子12岁结婚,大孙子13岁结婚,曾孙也有5岁了。她的大女儿因忍受不了丈夫家暴,离婚后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大女儿最大的心愿,是早日有自己的房子,不再四口人挤住在妈妈家。大女儿看上去,不比她妈妈小多少。

看着她家里一堆孩子,我们跟导游商量,回酒店去拿点儿零食过来。回去跟几个同游的朋友一说,大家纷纷捐出自己的零食来。很快就凑了超市那种中号塑料袋大半袋,有面包、糖果、饼干、豆腐干、坚果等。

我们返回塔鲁人家的时候,他们正吃饭,铝制的大盘子里盛着饭菜,饭是米饭,菜有南瓜、白菜,还有一种油炸的团子,闻起来挺香的,他们将饭菜混在一起,用手抓着吃。孙媳妇正用手抓起饭菜喂曾孙,因为是将饭菜分了各自吃,他们家数口人没有围在一起吃。

女主人的大孙子,也就是已结婚生孩的那个,在马来西亚打工。二孙子是读到12年级的19岁少年,他把手机放在厨房破旧的木桌子上,用横屏在看,手机里传来热闹欢快的声音,导游说是尼泊尔的一档综艺节目。我们通过高兴,问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他回答,愿意多读书。

高兴将我们带去的零食给了女主人,把我们凑的一点尼泊尔卢比给了她离婚的大女儿。那些孩子们看着我们和我们带去的零食,既羞涩又兴奋。在他们家灯光昏暗的院子里,我们一起合了影。

在尼泊尔的几天,高兴会用不很熟练,但满带真诚、热情的中文,向我们介绍所到之地的风土人情,陪我们逛街、购物、聊天。讲起他自己的经历,高兴的话变得绵长而有趣:今年37岁的他,在13岁那年读完6年级以后,拿着母亲给的20卢比,从老家农村去往加德满都。手上那点钱太可怜,他到首都的行程被切割成了好几段,每次上车后,司机收费时他都告诉人家没钱,于是被撵下车去;然后再坐另一趟车,然后又被撵……如此几趟以后,他终于来到了加德满都,找到一个远房亲戚,由他介绍,开始在城里打工。他先后做过餐馆服务员、搬运工、徒步导游、英文导游等,后来,他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找汉语老师学习汉语,平时向徒步的中国游客学习汉语,并通过谷歌、百度自学,2017年开始做起了汉语导游。

高兴有两个孩子,大儿子13岁,小女儿3岁多,他妻子目前没工作,在家照顾一家人的生活和接送孩子。每年10月到次年5月的旅游旺季,他的收入尚可维持一家四口的生活,但到了淡季,收入来源就减少了。他们一家是租的房子。有自己的房子,于他还是一个很远很远的梦。

旅行途中,高兴给大家带来了许多快乐。他在车上唱节奏明快的尼泊尔民歌,在景点热心为大家拍照,跟同行的大姐跳激情洋溢的舞蹈,与大家一起拍轻松搞笑的照片和视频。几天下来,大家都喜欢上了这个让人感觉天地明净、世间美好的阳光暖男。

有天晚上,我把装生活用品的袋子落在了旅游大巴上,高兴便带我走路去拿。一路上,他跟我讲起在家里与孩子的交流,他把自己的经历,特别是二十多年的艰辛奋斗讲给孩子听,让他们好好学习,努力去创造更好的生活。他也谈到跟驴友和其他游客交流中的趣事,说到了“入乡随俗”,我夸奖他都会说中国的成语了,他便有几分得意地“嘿嘿”笑了。

在尼泊尔的几天,虽然不时有小堵车,但基本没耽误吃饭,我们带去的小零食,在送了塔鲁人家的孩子后,为后面行程预留的部分,都没怎么吃。同行的大姐提议,零食剩下的部分,全都留给高兴的两个孩子,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回国那天,我们4点过就起床,收拾整理后到酒店大堂,高兴穿着红色冲锋衣,背着背包,从家里赶来了,他已为我们安排好了乘车、运行李到机场等相关事宜。接过我们留给他两个孩子的零食,他很是开心,连连致谢。

高兴的两个孩子,比他的童年幸福多了,有一直在努力的爸爸言传身教,相信孩子们的未来会更好。那位愿意多读书的塔鲁族少年,会有比他的祖辈父辈们更宽广的视野,祝愿他用更新、更科学有效的方法和途径去创造自己的生活。

期待那一袋袋小零食,是无数个快乐的小精灵,飞到孩子们手中,飞到他们的童年记忆中,给他们增添点点香甜、片片开心。

责任编辑:陈平

扫一扫分享本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