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访九旬翁

2025-11-06 16:53:06 作者:哈立新

本网讯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中秋前夕,西安阴雨连绵,周日的雨从凌晨就没歇,却按耐不住拜望老领导的激动心情。早高峰刚过,我撑着雨伞站在小区的路边等车,裤脚很快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乘车前往拜见老领导张筱梅先生。

约摸一个小时,到达了西二路口,可这里正在修路。我撑起伞,沿着湿漉漉的水泥路到达了省工商银行家属院。进到楼内,坐电梯到达三楼。指尖按了门铃,瞬间门就开了——老领导站在玄关,开口清晰又慈祥:“小哈秘书长快进来。”

站在客厅,望着92岁的张筱梅老领导,一米八几的个头,依旧宽厚敦实,即便背有些微驼,但也透着股硬朗劲儿。在玄关暖光照耀下,他的头泛着柔和的光,长长的白眉毛垂在眼镜片上,浅灰羊毛衫套着干净的灰色衬衣,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声音宏亮,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九旬高龄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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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领导是个有名的金融家,著书立说,一辈子在人民银行、工商银行和信托公司工作,把青春献给了我国金融事业。笔者有幸两度与他共事,80年代中期,他曾是工商银行西安市分行副行长时,笔者在办公室作秘书为他服务了好几年;后调任工商银行陕西省副行长,主管工商信贷和信托等业务。90年代末期,老行长退休返聘至陕西信托投资有限公司(西部信托前身)任总经理后,亲自调我去信托,且做了他的办公室主任,直接服务了5个年头。有缘交往,笔者特别尊敬仰望这位学识渊博、刚直不阿、两袖清风的老领导。如今见他,心里满是亲切和敬佩。

老行长把我带到他的书房,他坐在藤椅上,保姆热情地倒了杯热茶。寒暄过后,漫谈往事。由于我现返聘于基金业协会,于是话题就从相关特别感兴趣的事开启了。我请教老行长说,您在西安分行当行长时,敢闯敢试,创办了“长安风险科技有限公司”,助推了金融改革。这个话题引起了老行长的极大兴趣,他回忆说:当时国家号召大力发展科技,但银行信贷管理又特别严格,管得也很死。我多次和马行长商量,弥补银行之不足,试一下就成立了“长安风险科技投资有限公司”,除了做一些准金融业务外,主要是搞股权投资,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分散投资,投小投早投初创,投科技,当时确实推进了技术创新和科技进步,但失败的项目也不少。我又问,您到省工行后,又主导了在西安各支行还成立了分公司,社会上把它称为“准银行”,您讲讲当初的背景。老行长兴致勃勃地回忆说,1993年,为了响应国家关于发展科技的相关号召,省科委也成立了一个投资机构,就叫“陕西长安科技风险投资公司”,人员全是从政府部门借调过去的干部,业务上不知咋样做。我调到省工行后,一次去省政府开会,省上领导征求我的意见,意思是让工行把这个公司接管了,尽快把业务做起来。我回行后,向行长做了汇报,随后认真思考多次研究,提出了接管方案,最后行务会决定由陕西信托投资公司代管。老行长喝了口茶,慢悠悠补充道,“当时我琢磨着,信托和创投要是各干各的,资源浪费,就搞了‘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对外是两个机构,对内团队共用,这样帮企业解决资金问题时,又快又准。” 张行长回忆说,他还依托工商银行,在西安设立了7个分公司,业务主要是以股权+债权的方式投科研项目。提及这个机构在“清理整顿”中被注销,张行长意味深长地说,当时这个机构还吸收法人存款,发放贷款。放在现在,就是“非法机构”。他哈哈大笑,又补充道:“改革就需要打破常规,就需要试错;世上的事总要有人去研究、去探索。”据我探究,长安科技风险投资公司应该说是陕西最早的准投资基金公司。

坐在藤椅上,热茶暖手,老行长重提旧事。话题还是落到了他当年的金融创举上。为了探索信托基金业务,他提出并在陕西发行了全省第一只准开放式基金---“陕西信托受益券”,规模好几千万元。那会儿没人懂基金,发行时很困难,采取动员、摊派、分指标的方式。但最后硬是弄成了,而且还很成功,搞得很有影响,最终被兴科基金购并,变成标准的公募型封闭式基金,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了。当时我正在信托公司工作,“陕西信托受益券”变成公募基金上市后,收益相当丰厚,它堪称陕西省第一只准基金。

说着说着,话题落到了老行长当年处理“三角债”的事儿上——上世纪九十年代,他还在省工行做副行长,分管工商信贷工作,由于他把全省企业的债务脉络理得清清楚楚,还琢磨了三套化解方案。当时,国务院副总理兼人民银行行长来陕视察,他代表省工商银行汇报完清理三角债的工作,朱总理夸奖他说:“你们的汇报和你们工商银行的大楼一样漂亮。”这话笔者早有耳闻,如今从他本人嘴里得到证实,更能感受到他当年的能力——既有见地,又有思想,更有解决问题的实招。

话锋一转,聊到“陕西信托大厦”,他没等我回忆,自己先开了口,他语气里多了点自豪:“那个楼是我亲自看着盖起来的,我每天都要到工地去两三趟,从选址到施工,每个环节都盯着,生怕出一点错。”笔者插话补充道:“陕西信托大厦现在被税务局命名为 ‘亿元楼’了。”两人会意地爽朗地笑出了声。

聊到兴头,我提起一件旧事儿,那是40年前的画面:1985年快过春节的一天上午,老行长推门进来推送文件夹,他看到办公桌上的两瓶汾酒,突然来了兴趣,就讲述汾酒的故事,他兴致勃勃地指着瓶子便朗诵“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伸手去拿时没留神碰倒了酒瓶,酒洒得满桌流淌。当时他非要赔钱,笔者硬拦着拒绝。老行长笑着严肃地说;“做事得讲规矩,无心之失,该担的责任还是要担的。”

他还提及,当时特意调笔者去陕西信托当办公室主任,他说:“你是个农村娃,能吃苦,做事认真,笔头子好,那是刚好也缺个主任……”老行长向来观点独特,博闻强记,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其实,给这样的老板当主任很难,特别难“伺候”。有时候文件写好了,他提出许多意见,改了又改,直至满意。

聊到兴致处,他忽然信口背起《红楼梦》诗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想起当年,他常聊《红楼梦》的细节,连丫鬟的判词都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如今九旬高龄,他的记忆力依旧惊人。

和老行长在书房藤椅上聊了近两小时,相谈甚欢。临近11点,起身告辞。走在客厅,我顿时提议拍照,老行长欣然同意,毫无推脱,顺从地又回到藤椅旁,还轻拽了羊毛衫领口,坐的端端正正,全程带笑。笔者连拍三张,收起手机,又走出了书房。

走在客厅,与行长告辞,随即想起西安工行老行长胡耀明的话,脱口而出:“张行长,您得按胡行长说的‘保八争九闯百岁’,争取活成百岁寿星!”他听完朗声大笑,声音洪亮得不像九旬老人:“好好好,听你的,争取活到一百岁!”

走在雨里,想起从做秘书为他服务、再被他调去信托当主任的过往,忽然觉得这场雨访,既是叙旧,更是回望初心——他教的道理,早刻进了日子里。就像这雨里的暖光,一直亮在心里。

(作者:哈立新,系陕西省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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